


有才情的藝術家大分為兩種。一種是對創作高度紀律化、企圖心很強、步步為營經於計算、甚至生產行銷皆絲毫不差的人;他們成功的累積成果,打造自己藝術的「重要性」,以確保能進入主流藝術的殿堂。另一種人則如張照堂,他們認真創作、更忠於自己地生活;對如何可以更快的、更有效的推銷自己,沒有什麼太積極的興趣,甚至對那樣的「企圖心」嗤之以鼻。我當然不能說,具有積極性與企圖心、認真創作的藝術家,不值得鼓勵,但我毋寧是更欣賞後者的。
張照堂認真工作,熱情生活,對各類藝術涉獵極廣,尤其音樂、電影、和劇場。他勤於從最新的藝術創作和思潮中不斷汲取養分,對教育學生也不吝惜自己的時間和經驗。當臺灣許多二流的攝影家,汲汲於隆重地出版自己印刷精美的大型攝影集時,張照堂至今沒有類似的興趣。他的不急於展示自己,一方面看到他的從容自在與自信,另一方面,也說明了這位藝術家是一直向前看的,不覺得需要、或者值得眷戀已有的成績。
他的「不積極」、「業餘」、隨遇而安,並且願意將許多精力和時間,留給教育學生和充實生活。這些於我而言,皆說明了張照堂基本上不是一個自戀的人(如不少傑出的藝術家程度不同的共通特質)。他熱情而專心地注視著世界,並不老是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這樣的特質,可以使他的藝術裡包含更多的真誠與純粹,更少的矯情與造作。當生命狀態與藝術作品可以如此誠懇一致,則「業餘」與「無企圖心」所生產出來的攝影藝術,兀寧是更動人、更有意義的。
我慶幸能夠在自己年過五十的此時,得以重新閱讀、思索、再評估半個世紀以來的張照堂的攝影,並為此文。我因此可以真正懂得張照堂的藝術精神,和他生命的意義與重量。他的藝術,以及更重要的、他這個人的存在與生命態度,已經自動成為一種風範和標竿。並且我相信,張照堂心裡的那頭犀牛,還是一樣不馴服的、生命力勃發的要從壓迫狹仄的電梯裡,衝擠出來。

大音希聲,大象無形
一、時代背景
二、關於「現代主義攝影」
三、再評價張照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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